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0章 決裂過往

關燈
杜清自我疏導好半天,扭扭捏捏返回病房。

鄭楊偏過頭,面朝開合的門的方向,神色戒備,唇也抿緊了。

杜清湊過去,在陪護椅坐下,伸手,將她小指連同無名指握在暖暖手心,壓低嗓音問,“猜猜我是誰?”

病床上靠坐著的人神情驟然放松,淡淡地暈開笑,“小五。”

“四姐。”杜清捏緊她的手指,溢出的音調發顫。往常也是這樣,她們幾個在宿舍經常做這種游戲,不,其實是,玩心重的她最喜歡纏著她們玩猜人游戲,鐘鑫就不說了,滿身孩子氣,上頭那幾個姐姐,都是讓著她的,鄭楊對她們兩個小的從來都是含笑包容的,溫和更勝過時而傲嬌的雲祎。

杜清俯身,歪頭,倚在她胳膊上,輕輕地蹭,“我不走了,以後陪著你。”這還是她的四姐,她們還如往昔同住那般親密。

幸好,有千帆過盡,有苦盡甘來。

鄭楊抽出手摸她發頂,反駁裏拂著笑意,“傻瓜。你們好好生活就行了。”

杜清又拉住她的手,堅定地凝視她,“你也得好好的。”

鄭楊低下頭,迷茫的眸子連帶病態的臉鋪散著憂郁,在杜清看來,泛著秋意的青霜似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心底揪痛,杜清蹭上床沿,側坐著抱住她,喃喃低訴。

和風拂面,修長的手掌攤開在眼前,憑空摸索。眼中一澀,杜清探身,將臉湊上去。

鄭楊習慣性地輕輕捏她的小圓臉。

杜清沒像原來那樣嬉笑著嫌癢避開,眷戀地蹭著她,輸與她淺淺的溫暖,“等二姐休假回來看我們,我們好好聚一聚好不好?”

滿懷暢想的眸子裏映著的人動作僵住,松開的手無聲垂落。

杜清纏上她胳膊,鼻音夾帶哭腔,如怨如訴,“幹嘛,你不要我們了?”

心軟得一塌糊塗,鄭楊咬住唇,不吐露一分一毫的意向,只是搖頭。

“你別晃。”杜清不知道她具體傷情,但是腦後的紗布明晃晃地刺目,鄭楊一晃,她跟著心慌。

確實有瞬間湧上腦的暈眩,鄭楊緩緩神,打定主意,要將壓得久了的話宣之於口,她淺淺煥著旁邊小妹妹的名字:“小清。”

“嗯?”“小清”是杜清家人對她的稱呼,即便剛剛是第一次從鄭楊這聽到,但她下意識就接受了。

因為她在心裏拿她們小幾只當親人啊。

或許不止杜清,其他人也是如此設想。

“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嗎?”

鄭楊偏著頭,語調和煦如暖陽,如果忽略她失色的唇的話……杜清暗暗壓下眼窩凝淚的沖動,輕輕答覆:“好。”

挽著她下地,將人扶起,成為她半個依靠卻沒肩負多少重量的杜清再忍不住落淚的欲望。

“吧嗒。”清脆落地,濺起心慌,鄭楊怔在原地,壓抑著顫抖,“小清?”身邊人半晌無話,反倒是揪緊她寬大的病號服,輕輕晃著。

鄭楊本來就屬心思細膩那類人,眼不能看之後,聽覺觸覺等感官靈敏翻倍,她聽清了那墜地的淚,也感覺到此時杜清倔強著搖頭。

還有之前幾次,鐘鑫或雲祎守在病床前,無意流露的嘆息。

她們不想她知道,她就可以不知道。

反過來,杜清見她沒再問,默默放輕松。

出門之後,鄭楊執意要自己走。杜清見她摸索到墻身半人高位置隨走廊無限蔓延的扶手,心知她出來透氣已經不是第一次,對這環境也算得上了解,即便如此,乍看她把著扶手弓著腰身小心翼翼探步踏出,眼底的酸澀呼之欲出。

·

靳川領人輕車熟路進辦公室,帶上門將人往沙發那推,“不用擔心,阿三他們你還不放心嗎?而且,他們心裏有分寸,大不了就報.警,寂夜那種地方,本來就該清理清理。”

靳言坐下,挑眼看他。

靳川說得沒錯,大龍二龍阿三阿四這幾個,很早就投入靳家門下,因為身受靳家恩惠,膽量與忠心都是一等一的,且個個都有獨當一面的拳腳功夫。阿三的尤為突出,他曾經一度是靳天的貼身保鏢,有他,有他們在,即便正面沖突也沒什麽讓人不放心的。

靳天的產業黑白分明,與寂夜等完全相悖,靳氏公司的面子裏子都是正當經營,任誰都摘不出毛病的那種。他們幾個保鏢也是,與“名震江湖”那三人風馬牛不相及,大龍等人僅僅是靳家的保鏢,背景幹凈,毫無破綻。

靳家姐弟安心之處就在此,總歸還有報.警這條路。

靳川坐到她身邊,頭一歪枕上她肩膀,胯骨一扭,長腿順延搭到皮沙發另一端扶手上,嗟嘆一聲,還不算完,背手摸到她的手,扣住,就此安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特殊的家庭環境造成的,靳言和靳川從小就很依賴親情。

脫離母親慈愛懷抱能跑能跳暢游外面新世界的小孩,累了倦了受委屈了本能尋求世上最溫暖的慈母的安撫,即便是孩子長大,貪戀母親懷抱的本能還在。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別別扭扭,不肯像早些年那般對人示弱,哪怕是愛他的至親至愛都在列,靳川就是這樣,十幾歲懵懵懂懂的年紀裏,本性的稚氣柔弱與自詡為小大人的桀驁時有碰撞,在一次次看到姐姐窩在母親懷裏的乖巧模樣,小人精想到了折中辦法,形如現在這樣,背靠著母親。

想出這麽一個兩全其美的妙招,小靳川心裏得意,他那時候還沒覺悟:人最脆弱的不是胸膛,恰恰是眼望不到的後背。願意將後背交付的人,必定是貼心的人。

靳川的習慣固守到現在,在母親去世之後,與他相互依偎的,就只有他當下依靠的這個竭力掙開女兒柔弱本性的倔姑娘。

靳言由他倚著,嘴角心滿意足地翹動,偏頭,與他相依相靠。柔情溫暖貼心熨帖,躁動,借此被平鋪拉展。

哪怕人生就是赤條條走過一遭的春秋大夢,有這個相伴相佐的人,即便是再不醒來,或再無其他,也是值得。

與他相握的手情不自禁收力……心跳好久沒有這麽踏實過了,拋開那些隱含的她不願觸碰的腐壞情緒,心原之上,所望,是一馬平川,是陽光下暢游的和暖愜意。

懷裏的“大孩子”忽然翻身,長臂環緊她的腰身,頭紮進她懷裏,悶悶地,向她撒嬌:“能不能別走?”

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漸漸挑出溫和的弧,習慣性地,伸手揪他耳朵或頭發,看他自顧不暇,一頭埋進她小腹,又翻個面,平躺在她腿上,嘴角壞壞地翹著,透著精光的眼睛拒不見人。

心化成一汪水,靳言俯身,抱緊他。

好在,她還有他在。他長大了,從此以後,會是她的依靠。

·

“我們回去吧。”杜清揪著病號服,軟軟糯糯,撒嬌式的來回扯。

鄭楊嘴唇泛白,呼吸起伏不穩,聽她說完,輕聲否定:“我想再走走。”

杜清急道:“可你都走半小時了!”知曉她自尊心強,滾滾眼珠,變著法地勸:“我累了,好歹我也千裏跋涉地回來,陪我坐坐嘛。”

鄭楊點點頭,由著她引到長椅邊,肩並肩坐下。

聽到杜清舒心似的嘆息,鄭楊欲言又止,“小清。”

“嗯?”杜清滿懷期待地等她下文,為鄭楊這樣的親近而暗喜。

鄭楊咬了咬唇,遲疑著發聲,“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當時三姐她們都在醫院,你和她們聯系過嗎?”心裏湧上股股愧意,因這次為了探求真相對杜清的刻意接近。

鄭楊恨自己的可恥,恨自己將可恥的利用施加在親近的人身上,甚至,不止一次,不止對一個人……

更恨自己的口不對心——心裏愧悔難當,面上還要裝作無辜地探聽。

炸雷劈到心上,杜清緊張地收起牽著鄭楊的手,暗自攥拳,在鄭帆窺不到的層面,激蕩起驚慌。

“怎麽了?”鄭楊直覺不對,探出手搭上她的。

杜清咬了咬舌尖,吃痛,鎮定了些,壓制慌亂,緩緩答:“我聯系過小六。”

鄭楊手上不自覺施了力,偏頭聽她說。

杜清在猶疑的片刻已然編排好合理的善意謊言,“就在昨天……她的手機是通著的,可你當初非要把手機塞給我,還說斷絕聯系之類的……她接了電話,我纏著她問,她才說了你在這。”

她自詡這一番話合情合理,隱去鄭帆的驚險經歷,更抹掉了靳言的痕跡。

鄭楊垂下頭默然不語。

杜清想了想,攥住她的手臂,決意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前些日子去哪了?為什麽還要去找他們,傷成這樣!”

鄭楊豁然擡頭,顯然被驚到了,正要開口,不經意偏了偏頭,遠處有響動,她應該沒聽錯,心裏忽而翻湧出渺茫的期待。

杜清顧不上那些,急著追問她,“她們都沒告訴我,你都傷在哪了?”

有腳步聲歸往別處,唏噓之餘,鄭帆撥正心思,淺淺搖頭,壓著嗓音笑對她,“就這幾處,再沒有了。”

“不可能!”杜清拔高音量,不依不饒,“你一定是騙我呢!骨折哪裏用打點滴啊!”

“那是因為……”鄭楊下意識搖頭,又一陣不可控地暈眩,低頭緩了會兒。

“怎麽了?頭疼了?”杜清也急了,“我們回去吧。”

“我想再坐一會兒……”鄭楊抽出手,按了按額頭。

杜清攬著她,急得不知道怎麽辦好,“我們要不要叫大夫?”

鄭楊搖頭,攔不住人拔腿跑遠。

杜清沿著走廊邊跑邊打量,穿過半邊走廊,如見救星,沖向護士臺。

問過之後徑直向走廊盡頭,氣喘籲籲敲開醫生辦公室的門。

門被敲響幾回,靳言擰了擰眉,脫離沙發站起。

門豁然敞開,刮出幾許開門人的不耐煩。

“你、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走了嗎?”杜清驚愕地捂住嘴巴,身子後傾。

靳言無所謂地擡了擡嘴角,滿面冰霜,“你來幹嘛?”靳川出去買午飯,好容易落個單聚精會神,她還沒等想出心頭纏繞的疑惑,就被這個嬌氣包打擾了,怎麽能不惱?

“我、來找大夫。”杜清張了張嘴,出口的話莫名矮了半截氣勢。

急著來找大夫。沈眸,想通前因後果,快步走出。

“哎!”杜清向門裏瞟一眼,空蕩蕩的再沒別人,快步跟上她,急著問,“大夫呢!”

“她怎麽了?”靳言睨一眼過去。

“頭疼。”杜清老老實實回覆了,緊接著,在那人躥出之後,發覺不對,跑著追上去。

走廊裏,陽光所不及的地方,陰影散布。

有人枯坐在陰影裏,躬身,蜷在長椅上,曲臂抱頭,死板地掩蓋所有表情。

靳言想也沒想撲了過去,半跪到她跟前,伸手,強制扳起她的臉,亟不可待地質問:“誰讓你亂走的!”

鄭楊猛然一驚,擡頭,難以置信的臉對上迸發怒氣的,不可自持地彎了彎唇,空蕩蕩的掌心探向虛無,臨空描摹她的臉,

日光裏的再見,又隔半年,她滿心的歡喜,在不知不覺沈入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怨咒……靳言遞出手,和歸來時初初對著屏幕時相仿地,想摸她的臉,感受她的溫度與內心……

半張的唇裹緊諸多難言,那些或瘋狂的想念或偏執的愛戀,理智傾軋之下,破碎難辨。

靳言狠狠咬住舌根,趕到銹澀蔓延之前,裹拾那些沒用的過往生生吞咽,淡淡註視鄭楊虛弱模樣下道不清真心或假意的悵然失落。

“四姐!”杜清趕到跟前,推開靳言,撲到鄭楊懷裏,委屈地嗚咽,“我沒找到大夫。”

“沒事的。”鄭楊擠出笑來,探到她頭頂,摩挲幾下。

靳言端起手臂冷冷旁觀,瞧著她曾經貪戀的卻從未貼近過的或許永遠隸屬別人的那個她此前最在意的人奉獻出的脈脈溫情,自以為麻木如死灰般的心底,須臾間撩動憤懣不平,不給她壓制的時機,蔓延成災,滔天的熱浪驟然席卷,蒸騰的熱氣上腦,鍘斷所有理智相關的意識。

由噴薄的惡念操控,上前,擺出尖銳的攻勢,勢要毀掉這礙她眼的所謂溫暖深情。

“你還真是偏心啊,顧了眼前的,就把其他人都忘了。”靳言笑著,倒出尖銳的刺,“冷心冷情……我果然沒看錯你。”

身形僵住,鄭楊楞楞地偏過頭來,“你說什麽?”

轉眼間將人打量個遍,她右手手背的淤青針孔,她被石膏繃帶圍困的左臂,她腦後,厚厚一層紗布……壓抑著所有無端冒出的廢物情緒,冷冷笑開,“雲祎她們你不在乎就算了,畢竟,玩弄之後再舍棄,你很熟練……不過你親弟弟你總不能……”

鄭楊沒等她說完,如她願抓住她襯衫衣擺,驚懼地站起來,“他、他們怎麽了?!”

顫音裏包含太多。靳言細細品了品,得償所願地揪出其中的驚慌不安,狡黠地笑,緊跟出口的話,似是慰藉,“放心吧,四姐,你對阿帆不上心,我可不會……”看她煞白的驚疑的臉色,心頭稱快,繼續接道:“本來我們都在籌備婚禮了……”又嘆一聲,“以後我一定派阿三他們護好他……我向你保證,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

怔忪而心悸,鄭楊守著執念頂在風口浪尖,忽然信念坍塌,無望地被抽心弒魂。

跟著站起的杜清也滿是不信,她忽而聯想起什麽,喃喃出聲,“所以,你剛說的,你要去找、找的,就是……”

靳言自然而然地微笑,註視旁邊默不作聲灰白著臉的人,“鄭帆,我男朋友啊。”

“阿帆”、“婚禮”、“對他上心”、“保護好他”……加上最後輕飄飄的“我男朋友”,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鄭楊雙腿發軟,閉目,陷入地裂天崩的末日。

“四姐!”杜清撲倒在地,總算趕得及抱住了倒地的人,她吃力地站起來,大悲大怒之後,情緒歸為徹骨冰寒,目光投出的冰棱戳向神情呆滯好似無辜的罪魁禍首,“你這回滿意了嗎?拜托你,愛怎樣怎樣,從現在開始,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靳言雙目失焦,沈睡的理智乍然驚醒,霍然轉身,不甘不忿地對那相攜的蹣跚背影怒吼:“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眼前一黑這個詞不適合鄭楊,替換了

——

很癲狂很帶感的一章啊……

可是為什麽寫了將近五千字還是沒寫到早早打好腹稿的那一段?!

~~~~(>_<)~~~~

說好的題目又要推後了……

傍晚時候……劃破了手掌,糊著創可貼加班加點的人,可不可以高調求表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